访郭其昌--新中国葡萄酒业葡萄酒世家第一代

  郭其昌:葡萄酒世家第一代。新中国葡萄酒业六十年的亲自实践者,“中国第一瓶干白”和“中国第一瓶干红”的缔造者。中国食品发酵研究院技术委员会委员、中国酿酒工业协会葡萄酒分会名誉主席。

  郭松泉:世家第二代。国际评酒会裁判、葡萄酒作家、葡萄酒厂设计师、葡萄酒古董收藏家。天津市郭氏葡萄酒中心经理。

  张春娅:世家第二代。两项国家级科技成果奖获得者、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国家评酒委员。天津王朝葡萄酒公司副总工程师、技术部经理;中国酿酒工业协会葡萄酒分会副秘书长。

  郭松源(郭松泉之兄):世家第二代。在酿酒葡萄品种及其栽培、葡萄酒工艺方面文章来源:winechina.com有突出表现,对葡萄酒市场有深入研究。

  郭月:世家第三代。葡萄酒写作者、葡萄酒讲师。《时尚》杂志、《北京青年报》专栏作者。

  我们决定探访的,是“中国第一葡萄酒家族”的发酵史和怡然状态。在启程前,我们费了相当多的精力去研究他们所从事的行业:葡萄酒酿造。对于中国这个亚洲第一大葡萄酒消费国来说,这个家族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中国葡萄酒工业的色泽和温度。郭其昌、郭松泉、张春娅、郭松源、郭月……一个一个在圈内如谜一样的名字。而当若干个谜团一一揭开时,才发现:这个葡萄酒家族的内心深处,从未平凡过。

  “肚子比橡木桶更适合收藏好酒”

   

                              

 57岁的郭松泉正在新家的客厅里摆弄着一个昂贵的酒器,夫人张春娅捧着一本刘惠的葡萄酒口袋书坐在飘窗上慢吞吞地翻。张春娅学医出身,后来在这个家族的影响下转行葡萄酒酿造,现在被返聘到王朝葡萄酒酒业担任技术副总。每天的生活就是品尝那些连酒签都没有的世界名酒。

  天津这个季节有风,干干的,房间里却是另外一种景象:一只古希腊的双耳喷口杯在老郭手里绽放着奇异的光芒,制作者已无从考证,这样的东西在酒人之间的传递总是充满传奇色彩。“这个物件的制作时间应该是在公元前400年到公元前350年之间,我在欧洲古董行花重金购得。”价值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郭能随时从他充满神秘感的收藏室里拿出来,看一下,又放回去。像个仪式。

  这个价值至少2000万元人民币的收藏室,所有的古董收藏品几乎都和葡萄酒有关。在全世界各地,老郭都会去当地的古董行采购,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选用这里的一整套古董工具酒器酿出一瓶属于你自己的葡萄酒。

  这个家族的一天是缓慢的。郭松泉的老爷子郭其昌作为新中国葡萄酒工业的奠基人之一常年住在北京,口头禅是“你给我讲一讲”,一个害怕孤独的老头,对儿女的希望就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外面世界的最新变化。这个享受着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的老爷子喝了一辈子葡萄酒,也把葡萄酒注入儿孙的血液。

  郭松泉经常开车去北京为老爷子做顿饭,在厨房里忙活一个上午,最后拿出珍藏的好酒和老父亲聊一聊最普通的人间烟火,“好酒不是拿来珍藏的,是拿来喝的,肚子比橡木桶更适合收藏这些液体精灵。”这个时候张春娅总是会抱怨郭松泉浪费了她的好酒。郭松泉迷恋酒,他总说自己不是因为葡萄酒时髦而干上了这一行,“葡萄酒真是件艺术品,不过不像有些酒评人说的那么悬。”

  郭松泉什么酒都可以喝,不讲究,实在没有合适的,饭前也要来点二锅头。他的酒量据说三瓶红酒上下,“还要看发挥。另外,爱酒之人的酒量不能以具体的量来衡量,而是以气度和喝酒时的心态。”说这个话的时候,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瓶法国小产区的红酒放到记者面前,“今儿我们就把这个喝了,我给你们讲讲我的家庭。”

有时候,被动的选择反而是优美的

  郭松泉的女儿郭月是这个家族的第三代。郭月,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葡萄酒酿造学及葡萄酒贸易硕士,法国波尔多葡萄酒行业协会(CIVB)全球认证讲师,目前为澳洲ASC品酒业的专业葡萄酒培训师。半杯酒,已是她的上限,这个不胜酒力的女子,初一时曾想学医,三年后突然“通知”郭松泉:今后我的工作取向就任你们选择了。

  郭松泉明白该让女儿接班了。这个在天津王朝葡萄酒酒业做了12年高级酿酒师的酒人总也逃不出命运的方向———有些时候,被动的选择反而是优美的。郭松泉1969年刚下乡到黑龙江一个粮油加工厂时,就被安排去酿造白酒,原因太简单了,“他父亲是做葡萄酒的,那他肯定会酿酒”,郭松泉将自己最好的年华给了那片土地,他发现时间的推移和酒的发酵过程惊人地一致,任何土地都能改变人的命运。

  郭松泉给郭月选择了江南大学,郭月在那里的生物工程专业度过了平静的四年,接下来她迎着阿德莱德的阳光进发了。“到了澳大利亚后,才开始系统地学习关于葡萄酒的知识。它是一种精致的艺术品,是经过无数双手雕琢而成。品种、容器的大小、酵母的品种、添加的化学元素……这些都会影响酒的口感,而且很多条件是人力不易控制的,往往都不能达成和预期一致的结果。”毕业那年,郭月和同学一起酿造了一款西拉(即设拉,Shiraz,同Syrah,葡萄品种之一),用的是自己亲手采摘的葡萄,因为天气热,最后酿出的干红葡萄酒酒精度偏高,有15.3度。她们还是很喜欢,因为非常饱满香甜。

  郭月去年在法国接受培训,“自然是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去的,不管是香槟的艾镇,勃艮第的博恩还是波尔多的圣埃米利永。”当时正处于葡萄树休眠期,在绵绵细雨的日子里,坐在香槟区的黑皮诺葡萄园边上,闭上眼睛,仿佛只听到葡萄藤的窃窃私语,感受那种世上独一无二的精致与孤独。“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在我看来,每种类型的葡萄酒都可以好喝,只是有不一样的性格而已。而且我和父母常常感叹,每喝到一瓶不一样的酒,都好像经历了一次探险那样妙不可言。”有人说,酿造一瓶好酒就像从各个方面培养一个女人,教育和文化很重要,兴趣和偏好也很重要,这样才能出美女。

“品味葡萄酒,和爱人一起分享”

  葡萄酒,如爱人之间的相思河畔。

  不是每次探险都能像《不见不散》里葛优和徐帆在北美酒庄皆醉的惬意。郭月在澳洲的最后一段时间,郭松泉终于能有机会去看一看女儿,在那座被郭月形容为世外桃源的山上,她就像个“乡村姑娘”一样守着葡萄园,“每天见到的人不到三个,那种感觉更适合修行,而不是生活。只要和葡萄在一起,生活就充满乐趣。”

  一辆车、四个人,整个旅行都在一种微醺的状态中进行。阳光很好,很直接,一家人去酒庄的门市部品尝各色葡萄酒,那种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矛盾甚至是哀愁,都很快消融在酒气之中。

  郭月的丈夫本来对葡萄酒不感兴趣,却在那次旅行后对酒充满了情感,对于这个学计算机的理科硕士来说,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他们是高中同学,“他在韩国读硕士时一般喝烧酒和啤酒,回国后开始喝起了葡萄酒,对他对我来说,都是一次新的开始。我觉得和爱人一起分享葡萄酒,才是品味葡萄酒的真谛。”

  如今的郭月,也会和大部分北京的上班族一样上班下班,也会加班,为时尚网站撰写酒评,给那些不懂酒的客人做品酒的培训,也和丈夫一起寻找在北京的归属感。要是习惯的话,她会很自信地和你谈天说地,“我没有觉得我的生活和别人不一样,在我们这个圈子里,都是热爱生活的,爱酒的人都热情,这满世界的美食与美酒成就了我们这些食与酒的评论者。如同我的父亲和老爷子,他们寻找的其实和我现在向往来源中国葡萄酒信息网的本质一致,就是生活的快活和舒展。”

  每个人都有遗憾,酒在这个时候起到的作用,不是麻醉,而是纪念。

  为回锅肉选择相配的葡萄酒

  所谓优雅就是触犯禁忌,而且是触犯至高的禁忌。

  天津,曾经的德租界开封道、琼州道一带,起士林西餐厅。夜色正好。郭松泉提着一红一白两瓶葡萄酒跟记者对坐。这一家西餐厅有最正宗的冷面和烤牛肉。郭松泉单身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坐坐,点些鸡肉或鱼,配以白葡萄酒,“上世纪80年代吧,去这里吃饭相当享受,也是很有品位的生活方式,消费就是9块、10块的样子。”当时的郭松泉月工资大概100来块,一顿饭吃成这样,毫不吝惜。“有些时候你会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来这里会让你想到你的青春年华,装修没怎么变,但是很多东西和事情却不一样了。”

  郭松泉会很细致地教你怎样开酒塞,白葡萄酒一定要冰冻后才能喝,于是他又不厌其烦地跟服务员要冰桶,他是个对生活很讲究的人,不带矫情,只是对餐饮理解得很特别:生活就是吃吃喝喝加旅游,你们了解我的生活,也必须得从吃吃喝喝开始,我会做每个地方的特色菜。在老郭的每套房子里,都有硕大无比的厨房和体积庞大的冰箱,里面储存着这个家庭对美食的向往和期待。“品酒的人一般是喝酒不吃菜,一口一口抿,喝酒的人都是大口大口吞,边喝边吃。这是境界不同,但没有什么高低的分别。”郭松泉说他最近研究的是如何为川菜里的招牌菜,比如回锅肉、水煮牛肉、麻婆豆腐、鱼香肉丝等选配最恰当口感的葡萄酒。

  郭松泉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叫你吃一惊的人。他和张春娅在著名的葡萄产地河北昌黎有一套推门就可见到海的房子,沿着海滩,那种混着葡萄香的漫步实在令人向往。

  郭其昌和小提琴大师吕思清的父亲是极要好的朋友。“吕思清是世界级大师,据说他现在的藏酒有300多瓶,精品也多,这是他的爱好,我很高兴,他刚出名时,我的父亲还曾往他的演出厅送过花篮。”郭松泉如今的藏酒量并不算大,200瓶左右,但都是他的心爱之物,换句话说,都是等着进肚子的酒,边和记者聊这些往事,他边将一口沙拉塞进嘴里,眼望窗外,夜色依旧好,手中仍有酒半杯。

“像生活在相声里一样”

  参观酒窖永远都是最令人怦然心动的旅行。为了防止堵车,我们清早就开始准备,老郭夫妇来宾馆接我们,带了他们公寓楼下的特色早餐牛肉卤蛋夹馍,3元钱一个,两人吃得很细致,“我很迷恋天津的气息,每天在这个城市的腹地穿行,就像生活在相声里一样充满乐趣。”

  郭月之前给记者聊过澳洲,是片宁净而开放的土地,美得不可思议。而在郭松泉张春娅眼中,他们早已熟悉了将自己交给天津的感觉,老郭隔三差五会去古玩街淘自己的乐子,也会摆弄一些从各国带回来的现代工具,德国的、日本的,他喜欢自己做酒架,然后上漆,白色居多,或者开车去北京的宜家买个鞋柜回来组装。

  葡萄酒学者、专家、古董收藏家,每隔一段时间有专著面市,郭松泉的怡然状态令人羡慕。“郭月现在的名气肯定比我大,这是这个家族带给她的气质,也来自她自己的努力。”郭松泉大部分时间在世界各地做学术演讲、参加品酒会,为吃吃喝喝,为旅行途中的那些风景,更为那些无法穷尽的未知酒品,这些奔波永远都不孤独,对这个家族来说,谁又不是这样呢?

  “优雅只是感官上的体会”

  在王朝葡萄酒厂的庞大酒窖里,记者被一排排时间动物折服了。郭松泉和夫人张春娅驾驶着一台POLO车载着记者缓缓进入厂区,旁边一个极壮观的奢华酒堡即将开放。夫人现在担任着整个企业的技术老大,而郭松泉在这里贡献了12年的青春,家里收藏室的头顶悬挂的那个“1993.8.10”烫金字样是他离开王朝的日子,他说这是他的“幸福日”,因为终于解脱了,终于从最繁琐的日常工作中抽身离开,专心投入如火的葡萄酒世界中。

  这里安静地躺着成群结队的葡萄酒,每个橡木桶225升,价值数万元,一只只能用三五年,金黄色的暖光一一亮起,打在这些被时间珍藏的身体上,如坠梦境。郭松和张春娅在错落有致的酒桶甬道里,悦然地配合着摄影师摆着POSE,张春娅轻靠在郭松泉身边,怡然自得。他们的身后,葡萄的身体沉睡着,它们的姿势、工艺标准、身体上散发的味道甚至是想像的轮廓都由这个家族决定,这是何种的庞大自信。这里发酵着这个家族的荣耀和历史,和那些单宁味一同消失的,便是这个家族藏匿在橡木桶里的青春光辉。“无聊的时候,我真想走进酒窖,用女孩子的名字为每一个木桶命名。”在品酒区,郭松泉优雅地拿起高脚杯,品鉴着这里的味道。

  和我们想像的一样,葡萄酒和奢侈品永远都是孪生一对。一瓶1961年的法国白马酒庄原产酒现在的市值在6万元人民币左右,1973年,路易威登集团掌门人阿诺将白马酒庄收入囊中,1982年的法国拉菲现在也要3万多元,而另一个世界大牌拉图酒庄也被巴黎春天集团收购。好的红酒比黄金更值钱,“年产量在100吨到1000吨之间的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酒庄’,低于100吨的属于作坊,高于1000吨以上的属于商品酒。”郭松泉说,圈内人或好友经常会寄撕掉酒签的葡萄酒给他,让他来猜这个酒的价格区间,这是件有趣的事,“我总是猜得很准,误差很小,这是种成就感,一场游戏,足以证明你的江湖地位。”

  1998年,巩俐在电视广告上嫣然一笑,代言了一个时代的红酒浪潮,干红+雪碧的喝法也迅速风行,欧洲人花了数百年时间研究如何将葡萄酒里的水分抽掉,而在国人的酒杯里,却轻易地加起了糖水,“中国人和中国葡萄酒企业还有相当多的东西要学,这一段路不好走。反过来,说明这个市场还大得惊人。”

  对中国的葡萄酒消费来说,对郭松泉这个中国第一葡萄酒家族来说,真如其经常提到的,被动的选择往往才是最优雅的。“优雅与否只是感官上的体会,只要你感觉舒适和内心的平静,这就合适了。”郭松泉轻描淡写地说。